司法考试通过率过低 基层司法体系陷入人才困境

　　考试—败北—再考，每年通过率仅10%左右，因而很多人把司法考试称为“中国第一考”。今年9月，我国第六次司法考试将举行。据《法制周报》记者调查，司法考试在一定程度上发挥了司法“职业门槛”的作用，但也导致了基层司法系统人才青黄不接，“新鲜血液”的输送出现严重“循环障碍”。

　　2007年7月26日，针对基层法院人才断层现象，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谢勇在接受《法制周报》记者采访时指出，在我国地方各级法院创设巡回法官职位，可解“法官荒”之急。

　　“我们区，包括公(安局)、检(察院)、法(院)、司(法局)在内的整个司法系统，五年来仅两人通过司法考试。”衡阳市某区法院立案庭负责人孙逸(化名)告诉记者。他尴尬地婉拒记者称他为庭长，“我没有通过司法考试，不能当法官，因此只能称为立案庭的负责人，不能称为‘庭长’。”

　　2005年，该法院甚至只有两名“全职”法官，负责刑事、民事、行政三大审判庭的所有工作；另外还有一名副院长，在兼顾行政工作的同时，接手几起重大刑事案件的审理。“整个法院就两杆半枪”，勉强达到开庭需配备“三审一书”(三个审判员一个书记员)的最低要求。

　　2006年4月，该院行政庭庭长转任市政府法制办副主任。人才进一步流失，导致法院的审判工作几乎难以正常开展。迫不得已，该法院只得从邻县法院“借”来一名法官应急。人才缺失的困境，同样困扰着其他基层法院。该法院领导被迫赶赴湘潭大学法学院，提前引进了一名尚未毕业的法律硕士研究生。

　　该法院一位负责人不无忧虑地告诉记者，“自实行司法考试制度五年以来，在区检察院和法院，分别仅有一人通过司法考试。老的要退休，年轻的跟不上，法院面临青黄不接的困境。”即便如此，按照法院系统机构改革的要求，参照公务员的离退休办法，在基层法院，男法官到50岁、女法官到45岁，一般应当离岗。

　　数据显示，司法考试的通过率基本上维持在10%左右。许多考生考试没有通过，再转战下次司法考试，参加司法考试的人数像滚雪球一样持续上升。基层司法系统中能通过司法考试者更是寥寥无几，一旦通过司法考试，该人很快能被任命为副庭长以上职务，扶摇直上。衡阳市珠晖区法院的一位书记员，在通过司法考试后，两年内即被提升为庭长。

　　“那是虚衔，我们根本得不到相应的待遇。就拿我来说吧，我是法院党组成员、刑事庭庭长，头衔挺大的吧。但是我这么多年了，还是副科级，工资才1000多元，老婆下岗了，孩子要念书，养家糊口都难。”湖南省一位基层法院庭长向记者诉苦。

　　“司法考试打造的是精英化人才，那就应当给予精英化的待遇。”但是，无论从级别、工资来讲，现实与理论状态相去甚远。2006年4月，衡阳市中级法院、衡阳市检察院政治部主任亲自带队，赴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等政法名校，招聘十余位法律专业硕士研究生。但通过司法考试后，一些政法名校的毕业生便去了沿海城市工作。

　　前述那位庭长认为，“这与基层司法系统的待遇紧密相关。”一名基层法院的书记员，月收入在700元到800元不等，法官的待遇也只有1000元左右。“这受制于目前法院的财政状况，自2007年4月1日起，法院依规定取消了其他诉讼费，诉讼费也减了将近一半。我们支持降低诉讼成本、减轻百姓的负担，但法院的财政拨款却没有相应地增加，我们的收入与工作付出不成正比。”因此，一些司法系统的工作人员想着调离。

　　“律师也有一定的缺口，通过司法考试的律师助理，通过司法考试算高级人才吗会选择去省会城市或者沿海城市。我们比不上检察院、法院，要自己养活自己，因此很难从高校引进高素质法律人才。相对来说，基层的机会要少一些。”一位曾在基层司法局工作过的律师说。

　　“我们真的很累。”一位基层法官告诉记者，“人才短缺导致工作人员超负荷运作，累；人情世故关系处理，累；法律更新快，学习进修不断，累；我们选择了这个职业，累一点没有关系。但是，法官职业现在成了‘高风险的职业’。”近几年来，法官被报复伤害的情况屡有发生。如贵州的优秀法官蒋庆，被她帮教过的刑满释放杀害；云南省会泽县法院娜姑法庭的王光环，在执行一件赡养案件的过程中被执行对象杀害；云南高院某高级法官被当事人在办公室用藏在衣服里的铁棍打伤；法官遭受侮辱诽谤、诬告陷害、致伤致残的事件也屡见不鲜。“我也曾经被人威胁过，被我审判的犯罪嫌疑人扬言要弄死我全家。”

　　职业本身的危险还可以预料得到。而来自体制本身的障碍——心理不平衡，则难以扫除。“在外人眼里，我们司法工作人员很风光，其实我们的收入并不高，买件像样的衣服都要掂量掂量。”于是，个别不安于现状的司法工作人员，想着法子“捞一把”，这些人不但破坏了司法部门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，而且也自食苦果。比如今年6月，衡南县法院副院长王远鹏和民事庭庭长谭静就在“双规”后被依法逮捕，“知法犯法，我也为他们感到很悲哀。”该法官表示，“所以我们要不断压抑自己，如履薄冰，生怕自己陷进去。有些时候我甚至告诉妻子，我一旦想‘伸手’，你一定要拉住我。”

　　但是，很多辞职“下海”的同事不断带来诱惑，“相对来说，他们的收入高多了，年收入是我们的数十倍，同样也累，但是值得。有时候我真想跑到广东，先挣点钱再说。”因为家庭原因，该法官一直留在基层法院，“但是，也许哪天我也会离开这里。”

　　为了补充法官数量，提高书记员通过司法考试的几率，一些法院不得已支持书记员休假，备战司法考试。据知情人士透露，一般来说，对于一位系统学习过法律的本科生，要顺利通过司法考试，准备时间不能少于三个月。即便是法学专业的硕士、博士，也很难在一个月内突击通过司法考试。“至今，在这些法律传统名校里，不难发现硕士、博士在司法考试中失败的现象。据我所知，法学教授都有通不过司法考试的。”

　　因此，法院一般允许书记员请假一个月，全力应对司法考试。在不影响审判期限的前提下，法院尽可能把案件安排到司法考试以后开庭。2006年9月下旬，某基层法院突然遭遇庭审“井喷”现象。“一般来讲，七月份是农忙季节，农民们忙于农活，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打官司；而八月份进入书记员备考白热化阶段。到了考试结束后，基层法院遭遇庭审‘井喷’现象，也不足为奇了。”该知情人士说，“到了今年9月下旬，这一幕将重新上演。”

　　为了鼓励通过司法考试者，除任命副庭长等职务外，一些法院甚至采取报销书本、考费、奖励现金等措施，有的法院对通过司法考试者的奖金已高达一万元，即便如此基层司法系统考试通过率依旧难大幅提高。

　　为了缓解人才危机，一些边远、经济困难地区提议，降低初任法官资格条件甚至降格录取新人，基层司法系统的精英化要求开始“打折”。针对基层法院这些状况，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谢勇指出，一定要“坚决制止降格录用审判人员的做法，以免有损今后的法官制度改革”。

　　谢勇告诉记者，“在湖南怀化、湘西等市州，很多法院的法官人数短缺三分之一以上。”2004年全国“两会”期间，身为全国政协委员的谢勇提交了《设立巡回法官职位是保持法官资源供求动态平衡的有效措施》的议案。在议案中，谢勇建议中国借鉴美国的成熟做法，参照国内教育扶贫、师资轮替的成功经验，在我国地方各级法院创设巡回法官职位，以解“法官荒”之急。法官在巡回法官职位上的工资、福利待遇，由各高级法院规定统一的标准，由派入法院支付。

　　曾留学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博士后、华东政法大学副教授陈岱松先生认为，“司法考试的正面、积极意义有目共睹，司法系统工作人员的素质大幅提高不容否认，中国司法队伍开始走上了精英化道路。但是，相对于英美等国来说，中国的法官、检察官和律师地位与待遇还有很大差距。”

　　一位法制办负责人指出，“基层法官、检察官短缺现象只是暂时的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这个问题能得到解决。目前要做的是提高基层司法人员的待遇，充分保障法官的权利和生命安全。”

　　据了解，部分省份的司法人才短缺情况严重。2006年3月9日，中组部、中编办、最高法院、最高检察院联合制定出台了《关于缓解西部及贫困地区基层人民法院法官、检察官短缺问题的意见》；同年7月6日至7日，最高人民法院在成都召开全国高级人民法院政治部主任座谈会，探讨缓解西部及贫困地区基层法官短缺问题。

　　据悉，截至2006年底，陕西省仍有7个基层法院、24个基层检察院，连续5年没有一人通过司法考试。多数基层院虽有少量人员通过司法考试，但仍远远不能弥补法官、检察官的缺口。截至2005年底，广西自治区法院法官人数，比1994年减少了681人，实际空编1342名；全区检察院实际空编1073名。有的基层两院甚至出现队伍断层情况，全区16个中级人民法院30岁以下的法官仅5人。(伍洲奇 黄玉婷)